摘要: 原標題:谷倉樂隊:一場鄉(xiāng)土地的文藝復興 1607年,蒙特威爾迪創(chuàng)作的歌劇《奧菲歐》在曼托瓦首演,這種新的藝術形式的出現讓音樂不再局限于宮廷和貴
原標題:谷倉樂隊:一場鄉(xiāng)土地的“文藝復興”
1607年,蒙特威爾迪創(chuàng)作的歌劇《奧菲歐》在曼托瓦首演,這種新的藝術形式的出現讓音樂不再局限于宮廷和貴族之間,而成為更廣泛觀眾的享受,開啟了新的時代。
1936年,在密西西比州的一個小鎮(zhèn)里,年輕的吉他手羅伯特·約翰遜給他的《十字路口》按下了錄制鍵,從此,鄉(xiāng)村音樂在南部傳唱,唱出了人們對于生活的感受和對希望的追求。
1962年,鮑勃·迪倫在紐約一家旅館內寫下了《答案隨風飄逝》,呼吁人們通過思考和行動來找到解決問題的途徑,成為了一個時代的代言。
和中世紀游走于宮廷貴族間的吟游詩人不同,音樂和藝術越來越接近于普通人的生活體驗,反映人們對生活的理解和情感的表達,成為社區(qū)和家庭傳統的一部分。
許多,不是一個形容詞,是一個人,谷倉樂隊主唱兼吉他手。
照理說,搖滾明星和新農人扯不上半點關系,但世事就是這么擰巴,許多和他的“村歌計劃”用了五年時間,給一座座鄉(xiāng)村注入了新的生命力。
在這個過程中,越來越多的青年人因為各種原因回到或去到了鄉(xiāng)村。
事實上,鄉(xiāng)村不僅僅意味著轟隆隆的農機和一望無垠的田野,它需要許多這樣的創(chuàng)造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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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走出這座城,去尋那故鄉(xiāng)。穿過了婁山關,穿過少年郎,我是一個總在行走的人。”2021年,谷倉樂隊和張楚發(fā)布了這首《吾鄉(xiāng)》。
這是許多和他的谷倉樂隊搬來北京郊區(qū)平谷的第八年。他們建起同心音樂公社,在農園種滿桃樹,算是安下了家。“最大的感受就是能感受到四季的變化,草會變綠,桃花會紅。果實后面就是萬物凋敝,冬藏能量。變化就是生命。”
這不是谷倉樂隊的第一個家。2002年,樂隊在皮村的一間群租房里組建。二十年前,他們就聲名遠播,走過音樂傳教的萬里長征。那里曾擁有搖滾樂的黃金時代。
最初成立時,樂隊成員不過一些二十多歲的小子,到今天,他們已然過了不惑的年紀。
2017年,這群中年人從平谷出發(fā),舉辦為期45天、遍布十多個省市的大地民謠音樂節(jié),走進田間地頭、古村老巷,為農民義務演唱。更早些時候,許多和樂隊開始奔走在各地的鄉(xiāng)村、山寨,與當地鄉(xiāng)民共同創(chuàng)作自己家鄉(xiāng)的歌。
他們還舉辦夏令營,帶領孩子們認識鄉(xiāng)村。每年春天招募同行者。沒有演出的時候,他們排練、種菜、自給自足。
許多有個愿望,他希望推動100個村莊進行村歌創(chuàng)作,也希望把集體創(chuàng)作的方法傳遞給更多人,用音樂的方式助力鄉(xiāng)村振興,為田野注入新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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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音樂不是城市青年的專享,留守老人、兒童,返鄉(xiāng)人、殘障人士,人人都有精神需求。他們不能往音樂節(jié)跑,我們就去靠近他們。”
谷倉樂隊有首歌,里面唱到:當光芒離我們而去,去大地上尋找新的道路。白云蒼狗,許多和同伴們向往著新的意義感。
2018年,許多和谷倉樂隊正式發(fā)起“村歌計劃”,找到當地村民,和他們協作,結合民間音樂元素和在地風物,譜創(chuàng)新村歌。憑著政府購買服務和眾籌,這給一百,他給五十,湊出路費和資金,硬是幫助50個村子完成了村歌創(chuàng)作。人們唱自己的歌、講自己的故事,文化也就傳承了下去。
讓他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在四川廣安鄰水縣魚鱗灘村。那天,村民們從四面八方趕到魚鱗灘村小學,原計劃容納300多人的場地,來了上千人,三層的教學樓擠到水泄不通。
那些從土里長出來的曲調,像詩經,像號子,從來沒從這片土地上離開。
好的村歌,能夠穿透時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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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多說,他沒想過自己要去追趕中國的鮑勃·迪倫,他只是在做心之所向的微末行動,他們做的事情也完全無法和文藝復興有一絲相提并論。然而,那些具體的人的內心渴望,那些被束縛已久的不安靈魂,確實像火柴一樣,被以一種音樂的形式,一個個點燃。
這種集體性創(chuàng)作引發(fā)了個人的記憶。只有從某種宏大敘事中脫離,去尊重和關注個體的價值和尊嚴,才能激發(fā)美好的、富有創(chuàng)造力的一面。
事實上,許多他們帶來的改變還不止這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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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0 年,心理學家蓋洛普做過一個著名的“鏡子測試”,讓各種動物照鏡子,看它們能不能認出自己。動物的高級與低級就在于他們是否知道“自我”的存在,有沒有正確認知“自我”的意識。
人能從鏡子中認出自己。
“表達是一種彼時彼地、此時此地的發(fā)聲。”在各地演出時,許多見證了底層民眾面臨的共同困境:身份歧視、競爭壓迫、自我價值缺失。
許多說:“村民們共創(chuàng)的第一首歌往往會出于對家鄉(xiāng)的贊美,謳歌當地的風物。越到后面,越會有越來越多的‘我’,想要講述‘我’的故事。”這個過程就是一個尋找自我的過程。
生活本來就是熱愛我的熱愛,好奇我的好奇。
彭大嫂和汪大哥,重慶武隆興順村人。在參與工作坊“個體生命故事”分享時,彭大嫂講述了40年來自己經歷的故事:
彭嫂的丈夫曾是村上的煤礦工人。煤礦關閉后,夫妻去南方打工。11年前,丈夫發(fā)病,被診斷為尿毒癥,醫(yī)院下了死亡通知。彭大嫂決心無論死活,都要帶丈夫回家。歷經磨難回到家后,丈夫奇跡般活了下來,卻也需要經常做透析。“現在重活我都做,他只管喂喂豬,安心就好。”
汪大哥講他小時候每回去縣城都要搭煤車。那時候路是土路,又窄,道邊沒護欄。司機有一個失誤,就會掉下懸崖。少年時的汪大哥目睹過幾起當年的事故,眼看熟悉的生命如草芥般凋零,感慨萬千。
村民們把這些話講出來,錄進歌詞里。歌里唱:“牽著媽媽的手,想起小時候,礦道黑黑汗水流,往事難回首。”
長期以來,中國處于一個相對封閉靜謐的傳統農業(yè)社會。鄉(xiāng)土史往往由傳統文人代筆,那些能夠描述歷史命運、生存圖景和精神圖景的記錄者和表達者并不是村民自己,而是有一定創(chuàng)作能力的敘述者。村歌創(chuàng)作營造出一個嶄新的公眾空間,這個空間讓個體的人在敘事中實現了某種自我表達,找到了自身的獨特性,也重新找回了久違的有希望的感覺。
個體在創(chuàng)造中體驗到的成就感和快樂賦予了生活更深層次的意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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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邊塑造,也邊被塑造”,許多說。
兩百多年前,德國卡森州的格林兄弟出版了一本故事集。在兩兄弟收錄的民間故事里,被權力和貧困禁錮的世界光怪陸離:只有白天的世界是現實的,一到夜晚,幽靈和巫師四處游蕩;只有方圓幾十里的村莊是安全的,一旦離開,到處是怪物和邪惡城堡。事實上,不僅是童話里,中世紀的歐洲人就是這么看世界的。
有時候,人們習以為常的價值觀可能并不是實現美好世界的途徑。它需要被重新審視,挑戰(zhàn)一些傳統觀念。
2021年的冬天,許多和村歌小分隊來到鄂爾多斯的舊廟灣村,打算在那里進行一場工作坊。舊廟灣村最奇特是村里有一口泉眼,即便天寒地凍,也涌淌著溫熱泉水。
村里有文藝隊。文藝隊里有支民樂隊,樂手都是大老爺們。
在一些鄉(xiāng)村,男尊女卑的觀念仍然存在。話語權掌握在男性族人手里,女人很少有機會在公共領域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。
參加工作坊的幾名村上婦女會怯怯地講自己讀書少,有的干脆沒上過學。一提到要她們創(chuàng)作歌曲,直往后面躲。
幾經鼓勵,有大膽的女性會拿出自己寫下的歌詞邀人討論。在爭論不下時,不是聽某一人的,而是投票表決,少數服從多數。慢慢的,女人們的發(fā)言多了起來,一些人主動唱了出來。很多時候,許多會被這種來自于生活的創(chuàng)造力猛然撞擊,“她們的創(chuàng)造力令人驚嘆。”
“一眼井圪梁寨子灘,小科泊海子銀光閃”“物厚大美舊廟灣,是我心中的搖籃”。歌詞有了,村民中立刻有人用當地的爬山調、蒙漢調套唱,許多和樂手們則會根據之前采風收集到的素材,哼唱一段,作為旋律參考。
到了試唱環(huán)節(jié),有人指揮現場:“男人坐前面,女人站后面”。這時會有反對聲:“男女間隔坐,男女平等。”人們感受到了共同創(chuàng)造的力量,這股力量演進為小村莊的一場變革實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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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村歌計劃”并沒有止步于此。這個項目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,它為普通人創(chuàng)造機會,讓每個人作為個體至少在某一刻,具有了同等價值。
一支村歌的創(chuàng)作過程,既是一次文化療愈,也是一場男性與女性的對話與協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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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楚這樣評價谷倉樂隊,說他們從《嘿!人間》開始,由過去那種嬉笑怒罵的文風走向了一種遼闊、關懷的世界。
670年前,薄伽丘寫下《十日談》。它寫普通人的喜怒哀樂、悲歡離合,寫真實與丑陋,寫掙扎在污泥中的人。真理回歸世俗,權貴跌落神壇。
當人們的自由被束縛,脊梁被打斷,眼睛被遮住,最黑暗的中世紀就降臨到歐洲大陸。藝術是黑暗時刻的一束光,它照耀每一個人。
創(chuàng)作一支村歌,往往采用以村民為主體的集體創(chuàng)作方式,把人們的集體情感和記憶融進歌曲。
創(chuàng)作分三個步驟:駐村走訪、開設集體創(chuàng)作工作坊、專業(yè)錄音。在這個過程里,許多結交了很多朋友,有基層公務員,有返鄉(xiāng)青年,有鄉(xiāng)村企業(yè)家,有世居的鄉(xiāng)民。許多和同伴們像赤腳醫(yī)生一樣,背起樂器,行走在田間地頭,去認識那里的每一個人。
墘頭村是隱藏在閩東大山深處的古村落,有七百多年歷史。
墘頭的山上長滿毛竹,當地人用毛竹做竹編,手工造紙。“管洋的鞭炮,墘頭的紙”。
曾經的墘頭村只有一條通往外界的路,直到1997年才通水電。當年愛闖蕩的人們尋到了發(fā)家致富的契機,賣香菇、種芒果、做海鮮生意,再回到鄉(xiāng)村,反哺它。
村民們分成三組,分別創(chuàng)作再集中。素材就在日常生活中,“什么季節(jié)挖筍?”“在哪里采茶?”“要帶哪些農具?”第一組很快達成一致:“竹葉片片風輕語,溪水嘩嘩白鷺飛”。第二組跟上“上山采花好爛漫,總把沙子當細鹽”。第三組認為“雙溪口內鳳山上,五嶺繁花遍地香”才夠好。
相較詞曲,給村歌起名人人都能形成意見,各有偏好。《鳳墘頭》、《墘頭歌》、《月灑墘頭》、《夢墘頭》,一下子出來十幾個名字。意見不統一怎么辦?用最簡單的方式:投票,而且是一人一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