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 原標題:在上班與上進之間 這屆年輕人選擇了上夜校 上海和夜校這兩個詞首尾相連,會產(chǎn)生一種強烈的割裂感。 人們在想起上海時,總會下意識地想起它
原標題:在上班與上進之間 這屆年輕人選擇了上夜校
“上海”和“夜校”這兩個詞首尾相連,會產(chǎn)生一種強烈的割裂感。
人們在想起上海時,總會下意識地想起它的時髦和精致——Citywalk的風潮從這里刮向全國,街邊喝酒和街頭無聲跳舞在這里是一種時尚,這里的年輕人對brunch“趨之若鶩”,“安福路小公主”和“蝴蝶結奶奶”出現(xiàn)在這里毫不違和。
而“夜校”一詞,則充滿了歷史的陳舊感。提起它時,口中似乎還保留著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余溫,涌動著待被啟蒙的精神。
不過,在如今的上海,夜校成為了盛極一時的存在。許多年輕人在下班后都選擇擠進夜校里,享受美妙的夜晚。一種全新的松弛感在其中彌漫。蘇破滿在網(wǎng)上分享:“周二晚上看到端著紅酒杯趕地鐵的人不用奇怪,不是什么落跑××,只是下課了沒用完自己的教材而已。”
一課難求的上海夜校,由上海市群眾藝術館主辦。8月11日,夜校秋季班開課時,有12門課程在60秒內(nèi)被搶光,高峰時超過65萬人同時在線搶課。這不禁讓人好奇:在文化生活如此豐富的上海,為什么夜校成為了年輕人下班后最愛去的地方?
夜校是如何打敗“燈紅酒綠”的?
上海夜校的全稱是“上海市民藝術夜校”。與大眾印象中學習文化課的夜校不同,上海夜校主要是為了滿足上海市民的藝術需求,開設的多為芭蕾舞、拉丁舞、非洲鼓、瑜伽、茶道,以及十分符合上海調(diào)性的精品咖啡課,紅酒、啤酒品鑒課等課程。
在談及上海夜校火爆的現(xiàn)象時,人們總喜歡用“價格低”來概括其原因。500元12節(jié)課的價位,的確極具性價比。別說在上海,即便在二三線城市,也很難找到40元/課時的培訓班。
但事實上,上海年輕人之所以愿意放棄豐富多彩的夜生活,在夜校里踏踏實實待上一個半小時,可不僅僅是因為“便宜”這么簡單——畢竟Citywalk是免費的,街邊喝酒也只要幾十元一杯。
對于他們而言,夜校成為了生活中一個穩(wěn)定的錨點,在身體內(nèi)形成了告別加班的規(guī)律生物鐘。
2023年2月21日,北京。大屯街道市民活動中心的非洲鼓課堂。(圖/視覺中國)
在上海,除了被領導強迫加班的情況外,還存在著“職場內(nèi)卷”—— 下班后依舊在公司熬著趕進度,以便消解焦慮情緒。姜姜就是在這樣的狀態(tài)下,報名了夜校的芭蕾舞和拉丁舞課,“那時候工作壓力很大,經(jīng)常加班,但去了幾次夜校后心態(tài)就變了,我會準時下班騎著我的電動車去夜校,想著無論有什么事都等我上完課再說”。蘇破滿也是因為“閑下來我會忍不住加班,所以必須在周中給自己安排一場夜校”。
這是完全屬于自己的一個半小時,即便不斷地跳躍會讓身體感到疲憊,但是精神上緊繃的那根弦卻完全放松下來了。
2019年3月22日,上海。夏日里,市民熱衷去健身房練瑜伽。(圖/視覺中國)
夜校也是一個“治療”拖延癥的好去處。蘇破滿之前就產(chǎn)生過在外面的培訓機構上紅酒課的想法,但她不相信自己能連續(xù)堅持下來,所以一直沒有付諸實踐。但是在上海夜校,如果曠課超過三次,就會被取消下次的報名資格,這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監(jiān)督作用。
同時,夜校也是可靠的象征。市面上的興趣培訓班五花八門,先不論價格,光是貨比三家,找到有真才實學的老師和不會跑路的機構,就是一個需要投入巨大時間成本的過程。
“雖然外面的體驗課價格都很低,但是去了以后會一直被問要不要辦卡,夜校里起碼沒有人會讓我辦卡,也不會有坑蒙拐騙的情況,而且夜校的老師都是經(jīng)過篩選的,業(yè)務能力都很出色。”姜姜說。
在京劇課中,有國家一級演員、國家第四屆戲劇梅花獎獲得者王玉蘭來授課;戲曲水袖課的老師是上?;磩F的青年演員;基礎舞蹈班中,有畢業(yè)于上海戲劇學院,且為上海舞蹈家協(xié)會會員的老師……這在培訓機構中,都是難得一見的。當然,隨著課程的增多,也有一些“劃水”的老師,“但碰到這類老師,大家肯定會在網(wǎng)上發(fā)避雷帖,教得好的不一定被大家知道,教得差的大伙都會記住”。
人們總是需要在生活中尋求一份確定感和一條通往更廣闊世界的路,這或許是上海夜校在“藝術需求”之外更大的意義。在這座快節(jié)奏的城市里,它是屬于成年人的少年宮。
“比連鎖店的課強多了”
姜姜在2021年第一次接觸到上海夜校。當時,她打算開拓一些新的愛好,于是在搜索引擎上瀏覽著相關信息,最終看到了一篇關于上海夜校的微信公眾號文章。所以,在姜姜看來,今年上海夜校的火爆,是因為“宣傳到位了,小紅書上很多人在分享,去過的也會口口相傳告訴身邊的人,以前不是它不好,是大家真的不知道”。2021年,姜姜和同事、朋友說自己打算去夜校時,他們的反應基本都是:“還有這東西?”
夜校里的紅酒課。(圖/由被訪者提供)
在夜校這兩年,姜姜發(fā)展了四個愛好,她先是學習了芭蕾舞和拉丁舞,后來又報名了非洲鼓,今年的秋季班競爭太激烈,舞蹈、樂器又是大熱課程,姜姜索性報名了她一直很感興趣的手工簪花。
很多時候,能學什么課程,不是靠手速和興趣,而是要看你的生活半徑內(nèi)開設了什么。上海夜校不是一座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學校,它分散在上海的各個社區(qū)里,這使得它在能覆蓋各區(qū)域居民需求的同時,也存在著先天的優(yōu)越性。
夜校里采用大班授課的模式,通常情況下,每個班會招收25名學員,但是姜姜第一次去上舞蹈課時,就感覺“比連鎖店的課強很多,之前上它們的課,感覺更多是在教一個形式,教你手怎么擺、腿怎么擺,動作學會了就好了,但我更想追求的是身體上的協(xié)調(diào)性”。
上課過程中,姜姜發(fā)現(xiàn)班里有一些同學是“反向”來到夜校的,他們原本是老師在課外班的學生,在知道老師要來夜校授課后紛紛報了名,“畢竟夜校的價格更實惠嘛”。從拉丁舞班結業(yè)后,姜姜也找到了老師,希望能跟著她繼續(xù)學習。
在姜姜看來,在夜校學習舞蹈這件事,更適合“小白”來做。比如在上拉丁舞課時,大家會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來熱身和練習基本動作,剩下的半個小時里大家組合練習,這更像一個“打地基”的過程。
姜姜在上非洲鼓課時,也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來學習鼓法,12節(jié)課下來只學習了兩首曲子。“但學會鼓法后,是可以自己即興創(chuàng)作的,學習到后期我們在課上一邊打鼓一邊跳舞,氣氛特別好,我感覺自己心肺功能都變強了。”姜姜說。
舞蹈課是夜校較為熱門的課程。(圖/圖蟲創(chuàng)意)
在夜校里,大家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,有些班級里甚至找不出兩個相同職業(yè)的同學。班級里年齡、性別的分布,也因課程而異,比如在姜姜去的芭蕾舞、拉丁舞班里,幾乎是清一色的年輕女孩。蘇破滿在去紅酒、啤酒品鑒課前,以為來學習的都是打扮精致的年輕人,“但實際上是穿著隨意的中年人比較多,基本年齡都在40歲左右,而且大家對紅酒和啤酒都有一些了解,是帶著自己的知識儲備來的,和我想象中熱鬧活潑的品酒氛圍完全不同”。
夜校是一個純粹的地方,外面世界的一切差距,在這里都被暫時抹去了,志趣相投的人們在這里以平等的姿態(tài)萍水相逢。
來夜校的大多都是女性
上海夜校并不是新出現(xiàn)的事物,早在2016年,它就發(fā)布了招生簡章。只不過當時的夜校僅初具雛形,只有肚皮舞、中國畫、戲劇表演體驗、書法、聲樂、魔術、剪紙等7門課程,覆蓋的學員數(shù)量只有170人,甚至還不如外面熱門培訓機構的人流量大。
2017年,上海夜校仍然在緩慢發(fā)展著,甚至課程數(shù)量還出現(xiàn)了“縮水”的情況。當年的春季班只開設了古琴、中國畫、書法、中國舞、戲劇表演、肚皮舞等6門課程,秋季班相對更豐富些,增設了茶藝、美妝、朗誦和手機攝影。
夜校的課程類型豐富多樣,學員可根據(jù)自己的興趣愛好進行選擇。(圖/圖蟲創(chuàng)意)
對于上海夜校而言,2018年是一個重要的時間節(jié)點。春季班中,其課程首次分為了生活時尚和傳統(tǒng)文化兩大板塊,增設到了15種,并確立了和三家社會優(yōu)質(zhì)培訓機構合作的授課模式,為日后夜校課程的“大爆發(fā)”埋下了重要的伏筆。
此后幾年,上海夜校一直在“穩(wěn)步擴張”,即使在疫情期間,也以遠程視頻連線的方式進行師生互動。
老師通過視頻的方式進行遠程上課。(圖/圖蟲創(chuàng)意)
上海夜校不是在一朝一夕間爆發(fā)的事物,而是在緩慢累積的過程中,逐漸摸索到了與大眾相契合的點。在8年的發(fā)展過程中,它改變了許多,夜校的“校址”由上海市群眾藝術館擴散到了各個社區(qū)內(nèi),授課老師由上海夜校以一己之力承擔發(fā)展到了與社會培訓組織合作,開設的課程數(shù)量實現(xiàn)了井噴式增長……這些都具有典型的方法論意義。
當然,在學生眼中,上海夜校也存在著一些不完美之處。姜姜發(fā)現(xiàn),由于課程種類的原因,來到夜校的大多都是女性,男性更感興趣的球類等并沒有相關課程。此外,許多人渴望能夠加課,但姜姜在上課過程中,發(fā)現(xiàn)旁邊就有沒被利用的空教室。
選擇花藝課的女性較多,很少見到男性的身影。(圖/圖蟲創(chuàng)意)
蘇破滿說:“如果把這些都利用起來,大家搶課應該就不會這么困難了,不過我知道這事不是說說這么簡單,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和精力。”蘇破滿發(fā)現(xiàn)夜校限定大陸公民報名,她有中國臺灣的朋友本來想和她一起去夜校學習,但是無法參加。“上海非大陸籍的人士其實有很多,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對會說漢語的非大陸籍人士開放報名?”蘇破滿說。
夜校里也有很多“鴿們”。隨著課程的推進,班級里的人會越來越少——有的人是因為工作繁忙實在抽不開身;有的人則把夜校當成了低價的“興趣嘗試班”,上了幾節(jié)課后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沒有天賦或感受不到樂趣,干脆就不來了,造成了資源浪費。分散在上海各處的市民夜校,也需要大家用心維護,才能變得更牢固。
某種程度上,這是一個讓藝術和文化回歸本真的地方。在這里,藝術遠離崇高、遠離名利,以最質(zhì)樸的方式走近每一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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